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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春回大地
青年坝,这名字在我记忆里已存了二十余年。那时坝上黄土裸露,杂草丛生,偶有几株瘦弱的杨树,在风中摇曳,显出几分倔强。如今却听说,它已改头换面,成了"青年湖",水波荡漾,游人如织。我踌躇再三,终于决定去看看这个新生的湖泊。
记得初识青年坝,是在一个燥热的夏日午后。我随父亲爬上坝顶,脚下黄土被晒得发烫,透过薄薄的布鞋底灼烧着脚掌。父亲指着远处说,这坝是二十年前县里青年们一担土一担石垒起来的,为的是防洪蓄水。我那时尚小,只觉这土坝蜿蜒如蛇,不见首尾,颇有些壮观。坝下是干涸的河床,龟裂的泥土缝隙中,偶有蚂蚁列队行进,搬运着比它们身体还大的食物残渣。
后来我常去坝上。春天里,野草从黄土中钻出,星星点点的绿意;夏天,蝉鸣震耳,热浪蒸腾;秋天,枯黄的草茎在风中瑟瑟发抖;冬天,白雪覆盖,坝脊如一条银龙静卧。坝上有我的足迹,有我刻在杨树皮上的名字,有我放飞又断线的风筝。它是我少年时代的背景,沉默而忠诚。
如今站在湖边,竟有些恍惚。水确实浩渺,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。岸边的垂柳轻拂水面,游船往来,笑语喧哗。坝呢?那条蜿蜒的土龙呢?我四下张望,终于在西侧发现一段残存的坝体,已被修葺成观景台,铺着整齐的石阶,围以雕花栏杆。几个老人坐在栏杆旁的长椅上,望着湖水发呆。
我走近那些老人,听见他们在谈论"当年"。"当年这坝上可没这么多树,光秃秃的,太阳一晒,烫得能煎鸡蛋。""记得七六年发大水,差点冲垮了,是我们连夜抢险才保住。""那时候县里组织义务劳动,我挑土的肩膀都磨出血了……"他们的话语飘进我耳朵,又飘向湖面,最终沉入水底。
湖心岛上建了亭子,飞檐翘角,漆成朱红色,倒映在水中,随波晃动。我租了条小船划向那里。桨叶拨开水面,泛起涟漪,惊散了游鱼。湖水清澈,能看见水草摇曳,却看不见那些被淹没的记忆——我曾经埋在这里的时间胶囊,刻着"某某到此一游"的杨树,还有那个雨天里我遗失的铜钥匙。
岛上亭子里有块石碑,记载着青年湖的来历。原来三年前县里决定引水造湖,发展旅游,便将青年坝改造了。碑文称这是"顺应时代发展""改善生态环境""造福百姓"的举措。碑的背面,密密麻麻刻着捐资者的姓名。我伸手抚摸那些凹刻的字迹,冰凉坚硬。
划船返回时,夕阳西沉,湖面镀上一层金色。岸边灯光渐次亮起,音乐声从远处的广场传来,是时下流行的曲子。一群年轻人骑着彩色单车从我身边掠过,洒下一串笑声。他们大概不知道这里曾经是条土坝,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汗水渗入那些黄土。对他们而言,这从来就是一个湖,一个休闲娱乐的好去处。
夜幕完全降临后,我独自站在湖边。灯光映照下的湖水黑沉沉的,深不可测。恍惚间,我仿佛看见水底躺着那条旧坝,黄土依旧,杂草丛生,杨树静立。我知道这只是幻觉,坝已被水溶解,与湖融为一体。青年坝确实变成了青年湖,就像我的少年时光变成了中年回忆,不可逆转,只能接受。
离开时,我回头望了一眼。湖水在月光下微微发亮,安静而陌生。我想,再过二十年,当现在的年轻人也老了,他们会不会坐在湖边,谈论"当年这里如何如何"?而那时的湖水,又会听见怎样的故事?
青年湖将容纳新的记忆,正如它吞没了旧的坝体。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沧海桑田罢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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